我说让她去厨房帮忙，别在这碍眼。郭素芬用中文重复了一遍，眼神轻蔑地扫过坐在角落的儿媳。

　　过分？我在自己家说话还过分？郭素芬冷笑一声，有些人啊，就是配不上我们家的门第，装得再像样也没用。

　　程家的豪宅坐落在江城最贵的别墅区，三层的独栋建筑，外墙是德式的红砖设计。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，迎面就是一幅巨大的油画——德国黑森林的风景。客厅里，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冽的光芒，每一件家具都透着欧式的奢华。

　　苏雨薇嫁进程家已经三年了。三年来，她学会了在这座豪宅里小心翼翼地生活。婆婆郭素芬有个习惯，每天早上都要在餐厅里放德语新闻，音量开得很大。苏雨薇端着早餐经过时，郭素芬会故意提高声音，用德语对管家安娜说话。

　　很好。有些人啊，喝惯了速溶咖啡，是品不出好咖啡的味道的。郭素芬瞥了一眼正在倒水的苏雨薇。

　　苏雨薇的手微微一顿，但很快恢复如常。她安静地坐到餐桌的另一端，开始吃自己的早餐——简单的白粥配咸菜，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早餐。

　　啧啧，白粥配咸菜。DB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郭素芬摇了摇头，对安娜说，你看看，这就是小地方的饮食习惯。

　　我知道她在。郭素芬放下咖啡杯，远航，下个月柏林那边有个商务酒会，你记得带上翻译。

　　她？郭素芬轻笑一声，别开玩笑了。那种场合需要的是专业人士，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。

　　她什么？她会说德语吗？她懂商务礼仪吗？郭素芬打断儿子的话，远航，妈这是为你好。DB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生意场上的事情，可不是儿戏。

　　苏雨薇低头喝粥，没有说话。粥有些烫，她小口小口地吹着。程远航想要辩解什么，但看到妻子平静的表情，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
　　记得刚嫁进来的第一个月，苏雨薇还试图融入这个家庭。她会早起帮忙准备早餐，会主动打扫房间，会陪郭素芬聊天。可每一次的努力，换来的都是冷嘲热讽。

　　这花瓶是明代的古董，你懂怎么擦吗？郭素芬把她从书房赶出来，别碰坏了，你赔不起。

　　聊天？我们有什么好聊的？郭素芬连头都不抬，你懂艺术吗？懂音乐吗？懂文学吗？

　　久而久之，苏雨薇学会了沉默。她像一个影子，在这座豪宅里悄无声息地生活着。

　　郭素芬的书房里，整面墙都是德文原版书，从歌德到海涅，从哲学到文学，应有尽有。她经常在客人面前展示这些藏书，用手指轻抚书脊，眼神里满是骄傲。

　　这本《浮士德》是我在海德堡买的初版。她会这样对客人说，当年我在德国留学时，最喜欢去的就是书店。

　　哪里哪里。郭素芬假装谦虚，但眼里的得意却藏不住，在德国待久了，自然就喜欢上了他们的文化。

　　她会顺势聊起自己在德国的求学经历，聊起莱茵河畔的风景，聊起德国人的严谨。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，从慕尼黑的啤酒节聊到柏林的博物馆岛，从黑森林的布谷鸟钟聊到新天鹅堡的浪漫。

　　那时候我住在大学附近的公寓里，房东老太太人特别好。郭素芬端着茶杯，陷入回忆，每天早上都会敲门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早餐。

　　那当然，各种面包、香肠、奶酪。郭素芬说得绘声绘色，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们的黑面包，很有嚼劲。

　　而每当这时，苏雨薇就像个透明人，坐在角落里，手里拿着一本中文杂志。偶尔有客人注意到她，想要和她说话，郭素芬就会巧妙地把话题引开。

　　对了，我上次从德国带回来的葡萄酒，你们尝过了吗？她会这样说，然后吩咐佣人去酒窖取酒。

　　程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，每周五晚上要举行家庭聚餐。餐桌上，郭素芬规定必须使用西餐礼仪。刀叉的摆放，红酒的品鉴，连餐巾的折叠都有讲究。

　　停！郭素芬的声音像一记耳光，雨薇，刀叉要从外向内使用。这把是鱼刀，不是牛排刀。

　　整个餐桌瞬间安静下来。程父低头喝汤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。程远航想说什么，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
　　她转向程远航：远航，你看看，这就是你坚持要娶的女人。连基本的西餐礼仪都不懂。

　　她放下刀叉，像是在发表演讲：我早就说过，门当户对很重要。你偏不听，非要娶个小地方来的。现在好了，每次家里来客人，我都要提心吊胆，生怕她出什么岔子。

　　怎么，我说错了吗？郭素芬理直气壮，你自己看看，她哪一点配得上你？配得上我们程家？

　　苏雨薇咬着下唇，手指在桌下紧紧攥着。她想起自己的父母，两个朴实的中学教师。他们确实没什么钱，住在小城市的老房子里，但他们给了她最好的教育和最多的爱。

　　当初和程远航相识，是在一次慈善活动上。那是一个为贫困山区孩子募捐的活动，苏雨薇作为志愿者参加。程远航被她的善良和真诚打动，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。

　　他们的恋爱很甜蜜。程远航会开车几个小时去小城市看她，会陪她逛菜市场，会和她的父母一起吃简单的家常菜。那时的他说，他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，喜欢她的单纯。

　　婚礼那天，郭素芬全程黑着脸。在敬茶环节，她接过茶杯，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，连红包都没有准备。

　　我喝了。郭素芬冷冷地说，然后转头对旁边的亲戚说，这茶泡得不行，一看就知道不懂茶道。

　　苏雨薇的手微微颤抖，程远航赶紧扶住她。倒是程父悄悄塞给苏雨薇一个厚厚的红包，小声说：别介意，她就是这脾气。

　　程父是个和善的人，年轻时白手起家，创立了程氏集团。可惜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。郭素芬说一，他从不敢说二。有人说，这是因为当年郭素芬家里有些背景，帮了程父不少忙。

　　这些年来，程父对儿媳的处境看在眼里，却也无能为力。他只能在郭素芬不在的时候，偷偷给苏雨薇一些零花钱，或者带些她爱吃的小点心。

　　雨薇啊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程父总是这样安慰她，她年轻时受过些苦，性格就变成这样了。

　　什么苦？苏雨薇不知道，程远航也不清楚。郭素芬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，只是一遍遍地强调自己的德国经历。

　　除夕这天，江城下起了小雪。雪花细密，落在窗台上很快就化了。程家的佣人们从早上五点就开始忙碌，擦拭着每一件摆设，确保没有一丝灰尘。

　　小刘，那个水晶花瓶再擦一遍。郭素芬穿着深蓝色的羊绒套装，站在客厅中央指挥，记住，要用德国带回来的专用清洁剂。

　　还有，把我房间里那套茶具拿下来。郭素芬想了想又说，就是柏林买的那套梅森瓷器。

　　太素了。郭素芬皱眉，今天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，你这样穿太寒酸了。算了，你还是别在客厅待着了，省得给我们丢脸。

　　好看？郭素芬冷哼一声，你看看人家王太太，刘太太，哪个不是一身名牌？就她这样子，人家还以为我们程家虐待儿媳妇呢。

　　合适？郭素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，什么叫合适？在我们这个圈子里，穿着就是脸面！你以为还是在小地方，随便穿穿就行了？

　　郭素芬气得直跺脚：你就护着她吧！到时候在客人面前出了丑，别怪我没提醒你。

　　一切顺利，夫人。汉斯恭敬地回答，按照您的要求，我还准备了巴伐利亚烤鸭和黑森林蛋糕。

　　很好。郭素芬满意地点头，又转向管家安娜，酒窖里的雷司令拿上来了吗？还有，餐具要用慕尼黑带回来的那套。

　　不必了。郭素芬看都不看她一眼，这些都是从德国带回来的古董餐具，每一件都价值不菲。万一打碎了，你赔得起吗？

　　小心？郭素芬转过身，眼神锐利，你知道这套餐具的历史吗？知道该怎么摆放吗？知道每个盘子的用途吗？

　　苏雨薇咬了咬唇，默默退出餐厅。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，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。三年了，她始终无法融入这个家。

　　程远航心疼地看着妻子。他知道，这三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。可是母亲的性格他改变不了，只能尽力在中间周旋。

　　下午四点，雪停了。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淡淡的金光。程家的大门打开，第一批客人到了。

　　赵晓梅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，手里拎着名牌包：姐，你家还是这么气派。每次来都觉得像进了城堡。

　　接着，客人们陆续到达。有郭素芬的老同学，有生意上的伙伴，还有几个据说是德国回来的朋友。每一个人的到来，郭素芬都要介绍一番他们的光辉履历。

　　苏雨薇站在一旁，礼貌地微笑，适时地递上茶水。客人们对她的态度各不相同，有的点头致意，有的视而不见，有的则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。

　　晚宴正式开始。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，银质的烛台上点着蜡烛，水晶杯在烛光下闪闪发光。汉斯推着餐车进来，第一道菜是德式酸菜猪肘。

　　这是我特意请汉斯做的。郭素芬介绍道，他可是正宗的巴伐利亚厨师，手艺一流。

　　这可不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。郭素芬端起酒杯，这是生活品质的问题。在德国生活过的人都知道，他们对食物的要求很高。

　　说得对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附和，我在慕尼黑的时候，最喜欢去的就是皇家啤酒屋。

　　去过几次，出差。男人说道，不过没有素芬你了解得深。听说你在那里待了好几年？

　　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她就开始用德语和几个会说德语的客人聊起天来。他们聊得热火朝天，时不时发出笑声。其他不懂德语的客人只能尴尬地坐着，偶尔交换一下眼神。

　　苏雨薇安静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。猪肘的皮很脆，肉很嫩，酸菜解腻，确实很好吃。但她吃得很慢，很小心，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。

　　容易是容易，但去旅游和去生活是两回事。郭素芬说道，真正的了解一个国家，需要在那里生活，融入当地的文化。

　　素芬说得对。赵晓梅帮腔，我在德国就待了一年，感觉什么都没学到。不像姐姐，待了五年，德语说得跟当地人一样。

　　郭素芬更加得意了。她端起酒杯，用德语说了一段话。虽然苏雨薇听不懂，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，应该是什么有趣的内容，因为懂德语的几个人都笑了。

　　酒过三巡，气氛更加热烈。郭素芬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了，她开始讲述自己在德国的各种经历。

　　说起来，我当年的德语教授是个很严格的老头。她端着酒杯，脸颊微红，每次上课都要求我们背诵歌德的诗。

　　她闭上眼睛，做出回忆的样子，然后开始用德语背诵。声音抑扬顿挫，表情陶醉。在座的客人里，大部分都露出钦佩的表情，纷纷鼓掌。

　　郭素芬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。她睁开眼，故作谦虚地摆摆手：哪里哪里，太久没说，都生疏了。

　　这下，郭素芬更来劲了。她开始和几个会德语的客人用德语交谈，从天气聊到美食，从美食聊到旅行。声音越来越大，笑声越来越频繁。

　　那些不懂德语的客人开始感到无聊。有人拿出手机看时间，有人小声交谈，有人干脆开始玩手机。

　　程远航皱着眉头，几次想要打断母亲，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了。他转头看向妻子，发现她正专心地吃着盘子里的黑森林蛋糕。

　　看着妻子平静的样子，程远航心里更加难受。他知道母亲在故意冷落她，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？

　　因为她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啊。郭素芬故意提高声音，有些人啊，就是没有语言天赋。

　　你那是不同。郭素芬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，你是做生意的，有翻译就行。可是作为程家的儿媳妇，连基本的社交都不会，这像话吗？

　　我说错了吗？她转向其他客人，你们评评理，我们这个圈子里，哪家的太太不会一两门外语？就她，连英语都说不利索。

　　苏雨薇放下叉子，抬头看了郭素芬一眼，又低下头去。那一眼很平静，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。

　　但郭素芬没有注意到。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感里，继续用德语和旁边的客人聊天。

　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，但音量却足够让在座的人都听见。那种故意让人听见却又装作私密谈话的做作，让几个客人都皱起了眉头。

　　那个女客人明显感到不适，她看了看苏雨薇，又看了看郭素芬，小声说：素芬，这样不太好吧。

　　这次，她的声音更大了，语气更加轻蔑。那种毫不掩饰的鄙夷，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不适。

　　程远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虽然他听不懂德语，但从母亲的语气、表情，还有其他人的反应，他大概能猜到她在说什么。

　　我很开心啊。郭素芬举起酒杯，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，能用德语聊天，我最开心了。不像某些人，一句都听不懂。

　　其他客人都不说话了。有人低头喝酒，有人假装看手机，有人小声咳嗽。整个餐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　　程远航再也忍不住了。他啪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，站起身来：妈！您这样说话太过分了！

　　尊重？郭素芬的声音陡然提高，DB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尖锐得刺耳，她配吗？一个连基本社交都不会的人，一个只会躲在角落里装可怜的人，我为什么要尊重她？

　　你要是当初听我的，娶个门当户对的，哪会有今天这些事？郭素芬越说越激动，看看人家王总的儿媳妇，刘总的儿媳妇，哪个不是名校毕业？哪个不是大家闺秀？就你，偏偏要娶个这样的！

　　我偏要说！郭素芬像是豁出去了，三年了，我忍了三年了！每次家里来客人，我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出丑，会不会给我们程家丢脸！

　　她的脸上没有愤怒，没有委屈，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。相反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
　　她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刀叉，抽出餐巾，轻轻擦了擦嘴角。动作从容不迫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
　　苏雨薇环视了一圈，目光最后落在郭素芬身上。她看着她的婆婆，看着这个三年来一直羞辱她、贬低她的女人。